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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楹】旧岁

冬至,金平罕见地应景下起了小雪,零零碎碎地挂满了枝头,像裹了一层糖霜。

庄王天生不足的毛病又显了出来,他裹着披风捧着烧热的汤婆子,手脚却还是冷的,怎么也捂不热。

身后奚平像个碎嘴老鸹,叨咕个没完。一会儿怪白令是张纸不懂照顾人,一会儿怪庄王府那零星几个小厮没眼力见不知道给主子热茶。

周楹懒得理他,坐在窗边懒洋洋地看雪,配着他吵吵嚷嚷的声音,倒是觉得这人间格外热闹。

庄王这个人有一种奇怪的特质——他哪怕浑身透着一股行将就木的懒散气,坐姿却仍然是端正的。

他坐在那里,像棵风雪里的寒松,整个人都沁出一股冷意来。

奚平在庄王府里耍完了威风,扭头冲到他三哥身边,吊高了手腕稳稳地斟满了一杯姜茶,眼睛弯起来笑得满脸快活:“三哥,喝这个,暖身子的!”

庄王轻皱了下鼻尖,有些受不住姜茶浓烈的辛辣味儿,微微后退了些:“小宝。”

奚平闻声知意,不容拒绝地往前推了一推:“喝口,喝口。”

周楹拗不过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小口。

温的,入口正合适。

奚平见他喝了便又笑起来,周楹瞥他一眼,有些头疼地又把视线收回去了。

不知道一天天傻乐些什么。

可若他能一直这样自由,也不枉自己殚精竭虑。

“三哥在这里等我!”奚平像个闲不住的蚱蜢,一抬腿人就没影了。

周楹也不去管他,自己捧着那杯姜茶慢慢喝了。不出半盏茶的功夫,奚平叮了咣啷地跑了回来。

他抬眼看见奚平抱着一堆锅碗瓢盆,满身面粉扑簌簌地落在地毯上。

庄王青筋一跳:“奚士庸,你讨打?”

可惜奚平从不怕他,嬉皮笑脸地凑过来:“三哥,今天可是冬至呢,我们来做扁食吃怎么样?”

“府里人少,但也不是没人做这些……”

他话没说完就被奚平打断:“可是我想和三哥一起。”

“……”

就像喝姜茶一样,在这件事上,他也没能拗过奚世庸。不过总归不是什么大事,有时候周楹也乐意顺着这小崽子的意。看他高兴,他心里也觉得很好。

“而且我还从来没吃过扁食呢。”奚平咣啷一声把盆放在庄王上好的檀木桌上,忽略他三哥吃人的目光继续道,“听说只有北边人才吃这个,昨儿让去吃席,特意找人家北方来的厨子学了学。”

他说着“想和三哥一起”,实际上到底还是没让周楹动手。

周楹坐在一旁看着他鸡飞狗跳地把面粉扬得四处乱飞,清水倒进去多了变成水冲面粉,黏黏糊糊地挂在指尖。

奚平茫然地用手背擦擦鼻尖糊着的面粉,努力回忆那天大厨是怎么教他的。

周楹终于看不下去了,把汤婆子放到一边,解开披风站起身来:“起开。”

金枝玉叶的三殿下其实也不会,但他平日里就爱看书,之前倒是曾看过一本讲如何制作面食的,依稀还有些印象。

他往奚平那堆面糊糊里又倒了些面粉,犹豫片刻收回手,指使奚平:“这回再试试。”

两个人靠着那点纸上谈兵的经验花了个把时辰才成功揉出个像样的面团,奚平累得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不客气地去抢周楹的热茶:“累死我了——”

“净手去。”周楹把茶杯往后一收,不许他碰。

“不是吧三哥你也忒小气了,连杯茶都不给?”奚平作势委委屈屈地耷拉下眉眼,看着像只受了欺负的小狗,长吁短叹道,“白出力气,连庄王一杯热茶都讨不到,人心啊——”

庄王啧了声:“惯的你。”

奚平被呛了一句,心满意足地去净手了,回来后还“记仇”地非要讨庄王手里那杯茶来喝,被周楹敲了敲额头。


等待面发的时间用来做馅料。

不像奚平好食重油重盐之物,周楹打小吃的就清淡,也不喜荤腥。奚平就选了冬菇做主料,混了一点点嫩鸡肉做辅料,请后厨的厨娘和了满满一盆馅料。

热油浇上去激出一股鲜香味儿,馋得奚平口水都快出来了。

抱着馅进屋的时候,面刚好发成了。

厨娘担心这两位少爷伤着累着,便也跟了过来,帮着他们擀擀面皮。

奚平不甘寂寞,非要自己上手擀,结果擀出个四不像来,惹得周楹连连失笑。奚平大为不服,拉着周楹让他擀。

周楹观察片刻厨娘的动作,学着擀了一张,虽不及厨娘擀的薄厚适宜,却也是成了圆的,气得奚平撂挑子包扁食去了。

奚世子一向觉得自己是个不世出的奇才,觉得这小小一个扁食绝对不会难倒自己,结果他要么捏得不成型,要么不是左边开了口就是右边张了嘴,打击得他抱着周楹的腿萎靡不振:“三哥啊——”

厨娘看着他被周楹踹了一脚,笑道:“世子第一次接触,能捏成就已经很厉害了。”

奚平从地上爬起来,又试了一遍。

这次厨娘手把手教着他,虽然不及厨娘捏得好看,但总算能捏出个型了。周楹也跟着上手捏了几个,难得地捏得不错。

大多数时候都是奚平和厨娘在包,周楹被二人按在一旁,生怕这个喘气都比别人轻的庄王累坏了,搞得他哭笑不得。

等到日暮时分,两个人合力包了四五十个。奚平找出个食盒来,留了一部分给庄王府的下人,把剩下的一股脑倒了进去,然后转头去拉周楹:“走走走三哥,跟我回家,祖母那天还跟我念叨,说楹怎么这许久都没有来了。”

周楹没说话,只是看了看外面飘起来的小雪,颔首应了。


雪落在侯府的飞檐上,薄薄铺了一层。

侯府早早备好了家宴,只是空置着两副碗筷放在那里,不知是在等谁。

奚侯爷正拉着夫人说体己话,老太太颤颤巍巍地去挑灯花,嘴里念叨着:“怎么还不回来……”

蓦的,有人风风火火一推门,快活的声音先飘了进来:“祖母!您看我把谁给您带来啦?”

周楹抖落一身雪花,向着三人一一行礼。

奚平从他身后探出头来:“嘿嘿,爹、娘、祖母。”

蒸汽灯的光跳了一跳,老太太的眼睛亮了起来:“小宝,楹,来啦,快坐下吃饭吧。”

“不急呢祖母。”奚平献宝似的把那盒奇形怪状的扁食在老太太面前一晃,转手交给号钟叫他送去后厨煮熟,“我和三哥一起包的。”

听他特意强调了“三哥”二字,周楹嘴唇微动,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后厨的火力大,很快就煮出一锅乱七八糟的扁食。

奚平搓着手,在自家人面前也没什么不好意思,抄起筷子夹了一个他自认为包得最漂亮的放进周楹碗里:“三哥,快尝尝!”

侯爷和夫人笑着骂了他一句没正形,心里到底还是熨帖的。

老太太眯着老花眼看了半天,指着一个漏了馅儿的说:“哟,这个是我们小宝包的吧。”又指了指另外一个咬开一看馅儿缺斤少两的说,“这个是楹包的?”

周楹难得有些不知怎么答话,于是只是埋头吃奚平夹过来的扁食。

……包得可真丑。

不知道是在说谁。

“祖母,您就说说,我这包得虽然外形丑了点,但是好不好吃吧?这馅儿可是我亲选的,好吃,不腻!您看连三哥都吃了好几个了。”

老太太就笑起来:“是是是,我们小宝有心了——你也快吃吧,吃了扁食啊,这一年都健健康康的。”


——健健康康的。

“扁食——扁食——客官来碗?”

奚平猛然被惊醒,一股冬菇鸡肉的香气把就立在旁边的转生木腌入了味儿。

他的灵感所剩无几了,连那味道都飘渺了起来。

他听着那小贩道:“吃了扁食啊,这一年都健健康康的。”

他模模糊糊地想:那一年,是侯府人最全的一年。

后来啊……

后来祖母走了,爹走了,娘也走了。

再后来,三哥也走了。

现在,是不是也快轮到自己了呢?

“小宝,快来吃饭了。”

——是谁在喊他?

“冬至吃扁食,这一年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啊。”

金平下雪了。奚平把自己蜷起来想。真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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